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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8-14
窄的墓道传进了古墓里。
古墓深处的墓室里，即便点缀着红烛依旧显得有些昏暗的光晕照在两大一小三到人影身上。
两大是为林朝英，她的侍女兼开山大弟子，一小乃是不过三四岁、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她的徒孙小龙女。
三人静静地坐在桌上吃饭，哪怕那声音回荡在墓室中，震得烛火飘摇，两大一小三人也没有半点的反应。
黑暗中，一直侍立在墙角的孙婆婆面露不忍之色，她样貌丑陋，心底却颇为良善，当年在古墓之外被林朝英所救，便甘愿为奴，入古墓照顾古墓三代，真论起来，李莫愁和小龙女其实是她养大的。
墓室不大，孙婆婆的反应都被林朝英收入眼底，但见林朝英绝美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情绪，玉筷夹菜送入粉嫩如樱花般的嘴唇中，本应咀嚼，却有声音传出：
“孙嬷嬷可是心疼外面的人了？”
“老奴不敢，”孙婆婆清楚林朝英三代人其实没有一个拿自己当作奴仆的，相处久了，双方之间的关系早已经不再是主奴二字可以诠释的脸，但她依旧以奴自居，也算是这古墓里唯一一个热心肠的了，“只是那位清静散人倒是哭得撕心裂肺，全真教此时怕是真的不好过。”
林朝英面若秋霜不曾笑起，鼻腔中却挤出哼声，“不好过又如何？这帮全真弟子说本事，本事不怎么样，偏生一个个脾气大的很，自视甚高，就说王重阳死了这么些年，他们什么时候不是惹到了高手才来古墓派？
先前那欧阳锋疯疯癫癫地去闯重阳宫，他们惹不过便罢了，对方虽然是疯子，但总归是昔年的宗师人物，不丢人。
可他们偏偏将欧阳锋引进了古墓，打得莺儿受了伤，要不是龙儿丫头跑来叫我，只怕莺儿就得受重伤，保不齐还要死在这儿。
事后他们又如何？不肯道歉也还罢了，还大言不惭地说全真教和古墓派本就是一体，呵，我和他王重阳是什么关系？有个屁的关系！”
林朝英手上的筷子是一刻不停，嘴里的话却也如连珠炮一般嗤笑而出，入她嘴里的饭菜竟然还没有一丁点儿溅出来的，真叫人怀疑这些饭菜是不是刚入嘴就化了。
孙婆婆听到这一大串话也是无奈一笑，缩回墙角默不作声，林朝英对全真教以前也算是爱屋及乌，可惜王重阳假死之时并未告知于她，结果两人在葬礼上尴尬地见了一面之后，林朝英便很少再出古墓。
但每一次出古墓都是全真弟子惹了自己摆不平的麻烦，然后跑来找林朝英出山，高手皆有傲气，哪怕没有上一次他们自作主张将欧阳锋引进古墓的行为，只怕林朝英也不愿意再像是个打手一样替全真教出头了。
因此不管孙不二喊得多么的凄凉悲苦，古墓里的人就跟没听见似的，半点不做理会。
等到李莫愁从重阳峰上飘然而落的时候，孙不二已经撞死在了古墓的大门前，死前还面目狰狞地骂了些不着调的话，怨恨林朝英见死不救。
李莫愁虽然没有听到，但看着孙不二那狰狞的表情，结合对方以往的表现，也是猜出了孙不二“求而不得”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由的冷笑一声，拂袖卷出一道真气，将孙不二的尸体提起来，丢倒了山崖下。
她自己倒是站定在古墓大门前，顾若秋水的眼眸里倒映着被撞出斑驳血迹的大门，一抹复杂的情绪浮动在眼眸里，娇艳若玫瑰的红唇轻叹，也不只是在叹自己接下来的大逆不道，还是叹师祖怕是功力越发高深，对感情的压抑越发浓重，以至于对全真弟子再无牵绊，坐视不理。
思虑片刻，李莫愁对着大门行礼道：“弟子莫愁重回古墓，还望祖师、师父怜惜，放弟子入门，弟子携有关本门安危之事而来，万望祖师、师父恩准，开门一绪。”
李莫愁说完话后就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站在古墓大门前，不到片刻功夫，古墓的大门便缓缓开启。
嘎吱——
古墓的大门有一内一外两座门户，内里的一扇乃是昔日王重阳寻找到的一整面断龙石，一旦落下，除非有绝世高手以内力轰碎断龙石，否则隔绝内外，任何人都进出不得，而外面的一扇则是机关门，供古墓门人平日里进出所用。
此时开的便是这一扇门。
李莫愁听得门声响动，色愈恭，礼愈至，未听得祖师吩咐，连头都没有抬。
“起来吧，难为你还想得到自己在这古墓住过，今儿是为了什么回来？若是被男人负心骗情了跑回来找我们哭诉，那便大可不必开口。”
林朝英或许是功力真的高深到了一定境界，哪怕是说嘲讽的话依旧半个字不落情绪，好似仙子般的面颊板正的不容半点情绪变化，活像是玉雕一样。
李莫愁此时身上血气未消，但身上却没有半点杀气萦绕，恭敬无比地说道：“祖师当真是神机妙算，那陆展元的确是欺骗弟子的负心人，弟子远赴江南，对方却已然忘了诺言，正与另一女子办着婚事。”
林朝英冷落秋霜的脸上浮起几分怅然，眼中闪过怜惜，她虽然嘴上说得绝情，可也在心中奢望过是自己错了，好叫这丫头能得一份真挚的感情来，日后带着疼爱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疼爱的孩子过来，趾高气扬的站在自己面前，得意地对自己说：“祖师你错了。”
可惜，世间多是遇人不淑，难得情比金坚。
林朝英的感慨最多只持续了不到两个呼吸的功夫，依旧是冷言冷眼道：“既如此，你又回来做什么？莫不是让我觉得你可怜又蠢，再心疼的把你收回古墓，等你下一个真命天子过来？”
李莫愁嘴角扯了扯，祖师这话可真是犀利，但凡自己还萦绕在情伤之中，怕是半句都听不得了，只管闹出脾气来，可惜现在她哪里会理会那些，便顺着林朝英的话说道：“祖师真真是误会弟子了，弟子已经大彻大悟，不再纠结于男女之间的感情，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男子为了标榜自己的深情做出来的当不得真的诗句，专门用来骗女子的话罢了。
正是因为世间少有情深义重，正是因为世间良人难觅，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憧憬、标榜爱情的诗句、话本名声大噪，流传于世间受到追捧。”
李莫愁嗤笑道：“所谓的比翼双飞，到头来不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
林朝英此可是真的震惊了，只觉得面前这位姑娘怎么会是自己那个一心陷入情情爱爱地徒孙李莫愁，以李莫愁的性格，爱得越深，恨得越深，若是遭遇了背叛，必然不会轻易叫对方、叫自己好过，非要折磨的双方都苦痛万分不可，怎么会回心转意？还清醒到如此地步。
李莫愁感受到林朝英目光中的惊奇，面上也是浮动起尴尬的笑容，如果没有姬博常的话，想来她一定会愤怒到杀光陆家庄上下的人，还要叫陆展元的后代活得水深火热，说不定还会迁怒到他人。
但现在她想明白了，“祖师容禀，弟子先前受了情伤，险些陷入为情癫狂的地步，好在得到南宋襄阳郡守姬博常的帮助，走出情伤，只是每每反思，总觉得后背发凉。”
李莫愁抬头直视林朝英道：“弟子虽然本性跋扈，但绝非至恶之人，自六岁入了古墓，十年间不曾踏入红尘，虽然不敢说是天真烂漫，但也绝非大奸大恶之人。
为何一遭遭受情伤，整个人便陷入偏激之中，暴躁易怒，恨尽世间一切？”
林朝英皱眉道：“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何必问我？”
李莫愁摇摇头，弯下的身躯也直了起来，紧紧盯着林朝英说道：“弟子的本心自然是有问题的，是个容不得沙子的人，但最根本的原因不在于此，而是我古墓功法的缘故！”
“住口！”林朝英的侍女莺儿也陪在林朝英身边，原本还有一些心疼的看着大弟子，但是一听到这话，立马变了脸色，言辞俱厉。
就连一向温和的孙婆婆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赶忙捂住了不知发生何事的小龙女的耳朵，低声劝着小龙女跟自己回去。
李莫愁自然也看到了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原本有些犀利的话出口时，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师父不必动怒，我古墓派的功法讲究‘十二少，十二多’，正反要诀为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行此十二少，乃养生之都契也。多思则神怠，多念则精散，多欲则智损，多事则形疲，多语则气促，多笑则肝伤，多愁则心慑，多乐则意溢，多喜则忘错昏乱，多怒则百脉不定，多好则专迷不治，多恶则焦煎无宁。此十二多不除，丧生之本也。”
“十二少、十二多，讲究的应当是少，而非无，敢问师祖，如今的古墓派修炼，到底是求得少，还是求得无？”
林朝英神情变化几分，抬手止住了莺儿想要怒斥李莫愁的举措，一脸认真地看着李莫愁，“有什么话，一并说出来吧。”
李莫愁松了口气，十分真挚的说道：“古墓派的功法乃是养生之法，求少不等于求无，人也应该有正常的七情六欲，而不是一直压抑着本该有的情欲，违背人之常性。”
“不只是人，哪怕是那些凶残的畜牲，亦有虎毒不食子的习性，舐犊情深的慈爱，人若没了感情，与那些泥塑石胎又有何不同？
况且，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没有了感情？无非是以功法压制，创造出‘无情’罢了，等到真真正正动情的那一刻，一旦爆发，便是山洪海啸，要么可歌可泣，要么……”
李莫愁顿了顿，十分认真的说道：“如同弟子一般，险些闹得人人喊打，走向极端。”
李莫愁的师父听到此处，既心疼徒弟差点走了这么一遭，又担心小姐闹起脾气，赶紧瞪起李莫愁道：“胡言乱语！你的本事才到哪里？也敢妄言本门武功不妥？”
“她的本事不低，想来全真教被灭，就是她的手笔了，”林朝英的声音依旧冷淡，听不出情绪的起伏，但依旧让莺儿心惊肉跳，诧异的看着弟子。
李莫愁目光澄净，平静地点头说道：“稍有冲突，对方既然不想和我讲道理，那我也只好和对方讲一讲刀剑的道理。如今他们也默认了弟子的话，不会说什么反驳的诛心之言了。”
莺儿愣神，“莫愁，视人命如草芥，你当真无事？”
李莫愁先前并未想到此处，此刻被师父提及，不由得面色大变，眉宇间有些慌乱。
林朝英摇头道：“说起来头头是道，可实际上，你与我有何不同？如今你已破功，心生偏激却不自知，是你养气功夫不到家，而非古墓功法有问题。”
第九十四章 暗中布置，临行告别
襄阳城，姬府。
姬博常罕见的没有去郭府留宿，而是留在了姬府，他已经安排好了对楚湘湘、狄三娘和凤来仪的安排。
楚湘湘面若冰清，澄净如琉璃，实则心中颇有城府，虽不敢说智计百出，但是用来统一襄阳城暗面，来和安家打擂台，也是足够了。
狄三娘好歹是秦桧的义女，虽然这个身份在秦桧这里并不值钱，但是对外界而言，如今的秦桧得了蔡京的政治遗产，又和有桥集团联合在一起，在神侯府被逼到了南面的情况下，秦桧完全可以说是一家独大，所以她这个身份在北宋还是十分有用的，也可以继续潜伏在秦桧身边，顺势而变。
凤来仪到底是臣服了，但作为保障，姬博常并不希望凤来仪和狄三娘都在北宋，但颇为麻烦的是，楚湘湘就是凤来仪的杀父仇人！
不过碍于身份，姬博常并未坦言此事，而是借口杀人者乃北宋六扇门总捕头阎铁心的弟子杨晨，阎铁心虽然不知内情，但未必不会护住杨晨，让楚湘湘和凤来仪联手去设计取杨晨性命。
杨晨虽是名捕弟子，但奈何楚湘湘曾与阎铁心有婚约，杨晨视其为师母，因此才与她联手，里应外合杀死豪侠三人组和凤九天，面对楚湘湘的邀约，他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选择赴约，最后死在了凤来仪剑下，算是勉强了结了此事。
有碍于凤来仪的身份，姬博常并不准备把她留在襄阳城，相反临安府才是她该去的地方——再怎么说也是阎国丈的义女，阎贵妃的义妹，正好姬瑶花想要合作，那便让她交出京中的安家暗线，让凤来仪借机起势，成为阎贵妃手下“大将”，自己在京都中的眼线。
不过姬瑶花……
“你去找姬瑶花，从今天开始，由你们两人负责接触，跟着她好好学……”学到了，也就可以踢走她了。
姬博常眼睑垂落半帘，面上的笑容分外得意，手指搓摸着桌上的茶杯，看着面前的柳生飘絮说道：“这个女人我不放心，但好歹正在合作之中，莫要被她察觉出不对劲。”
这纯粹是屁话。
姬博常不相信姬瑶花，难不成姬瑶花就能百分百相信他了？
与虎谋皮总归是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落得个骑虎难下的地步，姬瑶花想利用他彻底在襄阳城站稳脚跟，从此和安家划清界限，自立门户。
他又何尝不想利用姬瑶花暗中掌控六扇门，同时蚕食安家在襄阳城的布置，将襄阳城打造成铁板一块。
无非是看谁手段高明罢了。
柳生飘絮格外激动，她为了讨好姬博常付出良多，如今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她走在阳光下的机会——
柳生家族未必不能在她手复兴！
姬博常嘴角勾起，弯腰伸手捏起柳生飘絮如鹅蛋般的脸蛋，皮肤细腻柔滑，触感像是椰肉一般 Q弹，嫩而不霜，滑而不腻，“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中原大地上，容不得倭寇繁衍。”
柳生飘絮眼里的激动刹那间消退，通体冰寒，犹如滔滔江水之中的浮萍，毫无根基，起起伏伏，一颗心都快碎了。
“我许你‘柳’姓，汉家女子的姓氏，怎么也比倭奴来的高贵，与其复兴一个你自己都没什么地位的家族，何不自己从无到有，建立一个新的家族？”
砰砰！
柳生飘絮的心脏砰砰直跳，被一盆水浇熄下去的野望轰然高涨，如同炽热的烈火焚烧，双目更是流淌着滚烫的岩浆般的憧憬与野心，恭敬地跪拜在地上，“求主人赐名！”
显然，她接受了姬博常的提议。
姬博常并不意外。
柳生飘絮比起柳生雪姬更具练武天赋的同时更富有野心，只不过东瀛对女子的物化让她不敢奢望其他，所能想到的最高点，也无非是在姬博常的控制下重建柳生家族。
但如今，姬博常给了她一个新的目标，她感动之余，自然想要一个新的起点。
“昔我来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以柳为姓，灵活飘摇而不失其根，风吹雨打而不失其韧，倒是没有必要再起什么励志的名了。曾有才女言‘未若柳絮因风起’，如今你凭风而起，与柳絮又何其相像？”
“便叫柳絮吧。”
柳生飘絮感激涕零，恭恭敬敬地叩首谢恩，亲吻着姬博常的鞋面，仰头一望，如见神明。
“去吧。”
姬博常摆手目送她离开。
不知过了许久，他对柳生雪姬轻笑道：“你妹妹比你聪明。”
柳生飘絮很明白何谓“絮”，风中的无根浮萍罢了，风能送它入青冥之上，亦能叫它垂落而下沉塘坳，以风的意志为己任。
所以她时刻保持着对姬博常的崇敬，不敢有半点怨宥。
柳生雪姬樱唇抿起，并没有开口。
“未若柳絮因风起”写得好，好在她写得是雪，却不见一个雪字，正如眼下姬博常虽然是在夸赞柳生飘絮奉他如神明，哪怕心中有野望，也知道该跟随谁的脚步，但同样也是在夸赞她听话。
呵，听话！
柳生雪姬心中满是讽刺，但她的性格却是标准的东瀛女子，不可反抗，也不能反抗。
姬博常对此很满意，所以他很痛快地享受起柳生雪姬和傅晚晴的侍奉。
但是当他见到黄蓉过来的时候，眼中实在难掩惊讶，旋即反应过来，“你要去北宋了？”
“嗯，北面传来消息，有人亲眼看见乔峰杀了乔三槐夫妇以及玄寂大师，不管乔峰是否真的是契丹人，乔三槐夫妇总归是他的父母，玄寂大师也曾经是他的师父，如此欺师灭祖之行可谓是丧尽天良，我虽然不信，但是北面江湖已经是群雄愤慨，在少林寺的号召下，江湖势力齐聚聚贤庄，以乔峰的性格不会不去。
这是最好的机会。”
黄蓉一本正经地看着姬博常说道：“只要我出现，乔峰就一定会委托我暂时看管丐帮，丐帮帮主之位在他眼里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是他是被冤屈逼迫退位，所以在他洗刷冤屈之前，不会有第二个丐帮帮主出现。”
“而你这个南面丐帮之主的出现，恰好是代替此位的最佳人选，于公于私，他都会当众把丐帮托付给你。”
姬博常顺势接过话茬，眼里也满是惊叹，真要如此，以黄蓉的手腕，必然能统一南北两面丐帮，到那时，绿玉杖下，丐帮百万弟子声势浩大，丐帮未必不能借此跃入一流势力。
至于说高手……
黄蓉经他灌溉，早已经今非昔比，一身二十年打底的菁纯真气，主修的还是九阴真经，再加上姬博常将黄裳传授给他的要领和绝学都教给了黄蓉，以她现在的实力，未尝不能与乔峰掰一掰手腕。
但总归还是不太保险。
姬博常深思道：“江湖上没有单纯的江湖人，丐帮虽然都是乞丐，但也有不少净衣派，汴京府里那些权贵虽然鄙夷，但不会弃之不用，你若成势，那些权贵会第一时间找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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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深处的墓室里，即便点缀着红烛依旧显得有些昏暗的光晕照在两大一小三到人影身上。
两大是为林朝英，她的侍女兼开山大弟子，一小乃是不过三四岁、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她的徒孙小龙女。
三人静静地坐在桌上吃饭，哪怕那声音回荡在墓室中，震得烛火飘摇，两大一小三人也没有半点的反应。
黑暗中，一直侍立在墙角的孙婆婆面露不忍之色，她样貌丑陋，心底却颇为良善，当年在古墓之外被林朝英所救，便甘愿为奴，入古墓照顾古墓三代，真论起来，李莫愁和小龙女其实是她养大的。
墓室不大，孙婆婆的反应都被林朝英收入眼底，但见林朝英绝美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情绪，玉筷夹菜送入粉嫩如樱花般的嘴唇中，本应咀嚼，却有声音传出：
“孙嬷嬷可是心疼外面的人了？”
“老奴不敢，”孙婆婆清楚林朝英三代人其实没有一个拿自己当作奴仆的，相处久了，双方之间的关系早已经不再是主奴二字可以诠释的脸，但她依旧以奴自居，也算是这古墓里唯一一个热心肠的了，“只是那位清静散人倒是哭得撕心裂肺，全真教此时怕是真的不好过。”
林朝英面若秋霜不曾笑起，鼻腔中却挤出哼声，“不好过又如何？这帮全真弟子说本事，本事不怎么样，偏生一个个脾气大的很，自视甚高，就说王重阳死了这么些年，他们什么时候不是惹到了高手才来古墓派？
先前那欧阳锋疯疯癫癫地去闯重阳宫，他们惹不过便罢了，对方虽然是疯子，但总归是昔年的宗师人物，不丢人。
可他们偏偏将欧阳锋引进了古墓，打得莺儿受了伤，要不是龙儿丫头跑来叫我，只怕莺儿就得受重伤，保不齐还要死在这儿。
事后他们又如何？不肯道歉也还罢了，还大言不惭地说全真教和古墓派本就是一体，呵，我和他王重阳是什么关系？有个屁的关系！”
林朝英手上的筷子是一刻不停，嘴里的话却也如连珠炮一般嗤笑而出，入她嘴里的饭菜竟然还没有一丁点儿溅出来的，真叫人怀疑这些饭菜是不是刚入嘴就化了。
孙婆婆听到这一大串话也是无奈一笑，缩回墙角默不作声，林朝英对全真教以前也算是爱屋及乌，可惜王重阳假死之时并未告知于她，结果两人在葬礼上尴尬地见了一面之后，林朝英便很少再出古墓。
但每一次出古墓都是全真弟子惹了自己摆不平的麻烦，然后跑来找林朝英出山，高手皆有傲气，哪怕没有上一次他们自作主张将欧阳锋引进古墓的行为，只怕林朝英也不愿意再像是个打手一样替全真教出头了。
因此不管孙不二喊得多么的凄凉悲苦，古墓里的人就跟没听见似的，半点不做理会。
等到李莫愁从重阳峰上飘然而落的时候，孙不二已经撞死在了古墓的大门前，死前还面目狰狞地骂了些不着调的话，怨恨林朝英见死不救。
李莫愁虽然没有听到，但看着孙不二那狰狞的表情，结合对方以往的表现，也是猜出了孙不二“求而不得”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由的冷笑一声，拂袖卷出一道真气，将孙不二的尸体提起来，丢倒了山崖下。
她自己倒是站定在古墓大门前，顾若秋水的眼眸里倒映着被撞出斑驳血迹的大门，一抹复杂的情绪浮动在眼眸里，娇艳若玫瑰的红唇轻叹，也不只是在叹自己接下来的大逆不道，还是叹师祖怕是功力越发高深，对感情的压抑越发浓重，以至于对全真弟子再无牵绊，坐视不理。
思虑片刻，李莫愁对着大门行礼道：“弟子莫愁重回古墓，还望祖师、师父怜惜，放弟子入门，弟子携有关本门安危之事而来，万望祖师、师父恩准，开门一绪。”
李莫愁说完话后就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站在古墓大门前，不到片刻功夫，古墓的大门便缓缓开启。
嘎吱——
古墓的大门有一内一外两座门户，内里的一扇乃是昔日王重阳寻找到的一整面断龙石，一旦落下，除非有绝世高手以内力轰碎断龙石，否则隔绝内外，任何人都进出不得，而外面的一扇则是机关门，供古墓门人平日里进出所用。
此时开的便是这一扇门。
李莫愁听得门声响动，色愈恭，礼愈至，未听得祖师吩咐，连头都没有抬。
“起来吧，难为你还想得到自己在这古墓住过，今儿是为了什么回来？若是被男人负心骗情了跑回来找我们哭诉，那便大可不必开口。”
林朝英或许是功力真的高深到了一定境界，哪怕是说嘲讽的话依旧半个字不落情绪，好似仙子般的面颊板正的不容半点情绪变化，活像是玉雕一样。
李莫愁此时身上血气未消，但身上却没有半点杀气萦绕，恭敬无比地说道：“祖师当真是神机妙算，那陆展元的确是欺骗弟子的负心人，弟子远赴江南，对方却已然忘了诺言，正与另一女子办着婚事。”
林朝英冷落秋霜的脸上浮起几分怅然，眼中闪过怜惜，她虽然嘴上说得绝情，可也在心中奢望过是自己错了，好叫这丫头能得一份真挚的感情来，日后带着疼爱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疼爱的孩子过来，趾高气扬的站在自己面前，得意地对自己说：“祖师你错了。”
可惜，世间多是遇人不淑，难得情比金坚。
林朝英的感慨最多只持续了不到两个呼吸的功夫，依旧是冷言冷眼道：“既如此，你又回来做什么？莫不是让我觉得你可怜又蠢，再心疼的把你收回古墓，等你下一个真命天子过来？”
李莫愁嘴角扯了扯，祖师这话可真是犀利，但凡自己还萦绕在情伤之中，怕是半句都听不得了，只管闹出脾气来，可惜现在她哪里会理会那些，便顺着林朝英的话说道：“祖师真真是误会弟子了，弟子已经大彻大悟，不再纠结于男女之间的感情，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男子为了标榜自己的深情做出来的当不得真的诗句，专门用来骗女子的话罢了。
正是因为世间少有情深义重，正是因为世间良人难觅，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憧憬、标榜爱情的诗句、话本名声大噪，流传于世间受到追捧。”
李莫愁嗤笑道：“所谓的比翼双飞，到头来不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
林朝英此可是真的震惊了，只觉得面前这位姑娘怎么会是自己那个一心陷入情情爱爱地徒孙李莫愁，以李莫愁的性格，爱得越深，恨得越深，若是遭遇了背叛，必然不会轻易叫对方、叫自己好过，非要折磨的双方都苦痛万分不可，怎么会回心转意？还清醒到如此地步。
李莫愁感受到林朝英目光中的惊奇，面上也是浮动起尴尬的笑容，如果没有姬博常的话，想来她一定会愤怒到杀光陆家庄上下的人，还要叫陆展元的后代活得水深火热，说不定还会迁怒到他人。
但现在她想明白了，“祖师容禀，弟子先前受了情伤，险些陷入为情癫狂的地步，好在得到南宋襄阳郡守姬博常的帮助，走出情伤，只是每每反思，总觉得后背发凉。”
李莫愁抬头直视林朝英道：“弟子虽然本性跋扈，但绝非至恶之人，自六岁入了古墓，十年间不曾踏入红尘，虽然不敢说是天真烂漫，但也绝非大奸大恶之人。
为何一遭遭受情伤，整个人便陷入偏激之中，暴躁易怒，恨尽世间一切？”
林朝英皱眉道：“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何必问我？”
李莫愁摇摇头，弯下的身躯也直了起来，紧紧盯着林朝英说道：“弟子的本心自然是有问题的，是个容不得沙子的人，但最根本的原因不在于此，而是我古墓功法的缘故！”
“住口！”林朝英的侍女莺儿也陪在林朝英身边，原本还有一些心疼的看着大弟子，但是一听到这话，立马变了脸色，言辞俱厉。
就连一向温和的孙婆婆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赶忙捂住了不知发生何事的小龙女的耳朵，低声劝着小龙女跟自己回去。
李莫愁自然也看到了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原本有些犀利的话出口时，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师父不必动怒，我古墓派的功法讲究‘十二少，十二多’，正反要诀为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行此十二少，乃养生之都契也。多思则神怠，多念则精散，多欲则智损，多事则形疲，多语则气促，多笑则肝伤，多愁则心慑，多乐则意溢，多喜则忘错昏乱，多怒则百脉不定，多好则专迷不治，多恶则焦煎无宁。此十二多不除，丧生之本也。”
“十二少、十二多，讲究的应当是少，而非无，敢问师祖，如今的古墓派修炼，到底是求得少，还是求得无？”
林朝英神情变化几分，抬手止住了莺儿想要怒斥李莫愁的举措，一脸认真地看着李莫愁，“有什么话，一并说出来吧。”
李莫愁松了口气，十分真挚的说道：“古墓派的功法乃是养生之法，求少不等于求无，人也应该有正常的七情六欲，而不是一直压抑着本该有的情欲，违背人之常性。”
“不只是人，哪怕是那些凶残的畜牲，亦有虎毒不食子的习性，舐犊情深的慈爱，人若没了感情，与那些泥塑石胎又有何不同？
况且，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没有了感情？无非是以功法压制，创造出‘无情’罢了，等到真真正正动情的那一刻，一旦爆发，便是山洪海啸，要么可歌可泣，要么……”
李莫愁顿了顿，十分认真的说道：“如同弟子一般，险些闹得人人喊打，走向极端。”
李莫愁的师父听到此处，既心疼徒弟差点走了这么一遭，又担心小姐闹起脾气，赶紧瞪起李莫愁道：“胡言乱语！你的本事才到哪里？也敢妄言本门武功不妥？”
“她的本事不低，想来全真教被灭，就是她的手笔了，”林朝英的声音依旧冷淡，听不出情绪的起伏，但依旧让莺儿心惊肉跳，诧异的看着弟子。
李莫愁目光澄净，平静地点头说道：“稍有冲突，对方既然不想和我讲道理，那我也只好和对方讲一讲刀剑的道理。如今他们也默认了弟子的话，不会说什么反驳的诛心之言了。”
莺儿愣神，“莫愁，视人命如草芥，你当真无事？”
李莫愁先前并未想到此处，此刻被师父提及，不由得面色大变，眉宇间有些慌乱。
林朝英摇头道：“说起来头头是道，可实际上，你与我有何不同？如今你已破功，心生偏激却不自知，是你养气功夫不到家，而非古墓功法有问题。”
第九十四章 暗中布置，临行告别
襄阳城，姬府。
姬博常罕见的没有去郭府留宿，而是留在了姬府，他已经安排好了对楚湘湘、狄三娘和凤来仪的安排。
楚湘湘面若冰清，澄净如琉璃，实则心中颇有城府，虽不敢说智计百出，但是用来统一襄阳城暗面，来和安家打擂台，也是足够了。
狄三娘好歹是秦桧的义女，虽然这个身份在秦桧这里并不值钱，但是对外界而言，如今的秦桧得了蔡京的政治遗产，又和有桥集团联合在一起，在神侯府被逼到了南面的情况下，秦桧完全可以说是一家独大，所以她这个身份在北宋还是十分有用的，也可以继续潜伏在秦桧身边，顺势而变。
凤来仪到底是臣服了，但作为保障，姬博常并不希望凤来仪和狄三娘都在北宋，但颇为麻烦的是，楚湘湘就是凤来仪的杀父仇人！
不过碍于身份，姬博常并未坦言此事，而是借口杀人者乃北宋六扇门总捕头阎铁心的弟子杨晨，阎铁心虽然不知内情，但未必不会护住杨晨，让楚湘湘和凤来仪联手去设计取杨晨性命。
杨晨虽是名捕弟子，但奈何楚湘湘曾与阎铁心有婚约，杨晨视其为师母，因此才与她联手，里应外合杀死豪侠三人组和凤九天，面对楚湘湘的邀约，他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选择赴约，最后死在了凤来仪剑下，算是勉强了结了此事。
有碍于凤来仪的身份，姬博常并不准备把她留在襄阳城，相反临安府才是她该去的地方——再怎么说也是阎国丈的义女，阎贵妃的义妹，正好姬瑶花想要合作，那便让她交出京中的安家暗线，让凤来仪借机起势，成为阎贵妃手下“大将”，自己在京都中的眼线。
不过姬瑶花……
“你去找姬瑶花，从今天开始，由你们两人负责接触，跟着她好好学……”学到了，也就可以踢走她了。
姬博常眼睑垂落半帘，面上的笑容分外得意，手指搓摸着桌上的茶杯，看着面前的柳生飘絮说道：“这个女人我不放心，但好歹正在合作之中，莫要被她察觉出不对劲。”
这纯粹是屁话。
姬博常不相信姬瑶花，难不成姬瑶花就能百分百相信他了？
与虎谋皮总归是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落得个骑虎难下的地步，姬瑶花想利用他彻底在襄阳城站稳脚跟，从此和安家划清界限，自立门户。
他又何尝不想利用姬瑶花暗中掌控六扇门，同时蚕食安家在襄阳城的布置，将襄阳城打造成铁板一块。
无非是看谁手段高明罢了。
柳生飘絮格外激动，她为了讨好姬博常付出良多，如今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她走在阳光下的机会——
柳生家族未必不能在她手复兴！
姬博常嘴角勾起，弯腰伸手捏起柳生飘絮如鹅蛋般的脸蛋，皮肤细腻柔滑，触感像是椰肉一般 Q弹，嫩而不霜，滑而不腻，“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中原大地上，容不得倭寇繁衍。”
柳生飘絮眼里的激动刹那间消退，通体冰寒，犹如滔滔江水之中的浮萍，毫无根基，起起伏伏，一颗心都快碎了。
“我许你‘柳’姓，汉家女子的姓氏，怎么也比倭奴来的高贵，与其复兴一个你自己都没什么地位的家族，何不自己从无到有，建立一个新的家族？”
砰砰！
柳生飘絮的心脏砰砰直跳，被一盆水浇熄下去的野望轰然高涨，如同炽热的烈火焚烧，双目更是流淌着滚烫的岩浆般的憧憬与野心，恭敬地跪拜在地上，“求主人赐名！”
显然，她接受了姬博常的提议。
姬博常并不意外。
柳生飘絮比起柳生雪姬更具练武天赋的同时更富有野心，只不过东瀛对女子的物化让她不敢奢望其他，所能想到的最高点，也无非是在姬博常的控制下重建柳生家族。
但如今，姬博常给了她一个新的目标，她感动之余，自然想要一个新的起点。
“昔我来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以柳为姓，灵活飘摇而不失其根，风吹雨打而不失其韧，倒是没有必要再起什么励志的名了。曾有才女言‘未若柳絮因风起’，如今你凭风而起，与柳絮又何其相像？”
“便叫柳絮吧。”
柳生飘絮感激涕零，恭恭敬敬地叩首谢恩，亲吻着姬博常的鞋面，仰头一望，如见神明。
“去吧。”
姬博常摆手目送她离开。
不知过了许久，他对柳生雪姬轻笑道：“你妹妹比你聪明。”
柳生飘絮很明白何谓“絮”，风中的无根浮萍罢了，风能送它入青冥之上，亦能叫它垂落而下沉塘坳，以风的意志为己任。
所以她时刻保持着对姬博常的崇敬，不敢有半点怨宥。
柳生雪姬樱唇抿起，并没有开口。
“未若柳絮因风起”写得好，好在她写得是雪，却不见一个雪字，正如眼下姬博常虽然是在夸赞柳生飘絮奉他如神明，哪怕心中有野望，也知道该跟随谁的脚步，但同样也是在夸赞她听话。
呵，听话！
柳生雪姬心中满是讽刺，但她的性格却是标准的东瀛女子，不可反抗，也不能反抗。
姬博常对此很满意，所以他很痛快地享受起柳生雪姬和傅晚晴的侍奉。
但是当他见到黄蓉过来的时候，眼中实在难掩惊讶，旋即反应过来，“你要去北宋了？”
“嗯，北面传来消息，有人亲眼看见乔峰杀了乔三槐夫妇以及玄寂大师，不管乔峰是否真的是契丹人，乔三槐夫妇总归是他的父母，玄寂大师也曾经是他的师父，如此欺师灭祖之行可谓是丧尽天良，我虽然不信，但是北面江湖已经是群雄愤慨，在少林寺的号召下，江湖势力齐聚聚贤庄，以乔峰的性格不会不去。
这是最好的机会。”
黄蓉一本正经地看着姬博常说道：“只要我出现，乔峰就一定会委托我暂时看管丐帮，丐帮帮主之位在他眼里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是他是被冤屈逼迫退位，所以在他洗刷冤屈之前，不会有第二个丐帮帮主出现。”
“而你这个南面丐帮之主的出现，恰好是代替此位的最佳人选，于公于私，他都会当众把丐帮托付给你。”
姬博常顺势接过话茬，眼里也满是惊叹，真要如此，以黄蓉的手腕，必然能统一南北两面丐帮，到那时，绿玉杖下，丐帮百万弟子声势浩大，丐帮未必不能借此跃入一流势力。
至于说高手……
黄蓉经他灌溉，早已经今非昔比，一身二十年打底的菁纯真气，主修的还是九阴真经，再加上姬博常将黄裳传授给他的要领和绝学都教给了黄蓉，以她现在的实力，未尝不能与乔峰掰一掰手腕。
但总归还是不太保险。
姬博常深思道：“江湖上没有单纯的江湖人，丐帮虽然都是乞丐，但也有不少净衣派，汴京府里那些权贵虽然鄙夷，但不会弃之不用，你若成势，那些权贵会第一时间找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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